文/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张明

未来一段时间内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走势面临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一是美联储下一步货币政策走向，以及由此决定的美国长期利率与美元指数走势；二是全球地缘政治冲突走向；三是中国经济基本面走向；四是中国房地产市场上民营开发商的流动性危机能否得到根本性缓解；五是中国股市与美国股市的相对表现。

1、2023年以来，人民币汇率大致经历三个阶段。年初时上涨、2月开启贬值行情、5月开启又一波贬值行情。从微观角度（经常项目、资本项目）及宏观角度（利差、基本面），今年人民币贬值的原因是什么？

张明：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由2022年底的6.96贬值至2023年10月26日的7.18，贬值了3.2%。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收盘价由2022年底的6.95贬值至2023年10月26日的7.32，贬值了5.3%。人民币兑CFETS货币篮汇率指数2022年底为98.67，2023年10月20日为99.69，不降反升。

2023年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的贬值主要发生在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今年2月，第二阶段是今年5、6月。2023年10月底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事实上高于2023年6月底。

今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贬值的主要原因包括：

第一，美联储收紧货币政策造成美国长期利率上升与美元指数升值。美元指数由2022年底的103.52上升至2023年10月25日的106.53，升值了2.9%；

第二，美国长期利率上升导致中美长期利差拉大，由此造成的短期资本外流将会加剧人民币兑美元贬值压力。美国与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之差由2022年底的103个基点扩大至2023年10月25日的224个基点；

第三，从风险资产表现来看，2023年美国股市指数显著上升，而中国股市指数显著下行，由此将会导致国内外投资者减持中国股票而增持美国股票，这也会加剧中国的短期资本外流压力，继而导致人民币兑美元贬值；

第四，从中国国际收支来看，货物贸易顺差与2022年相比显著下降，而非储备性质金融账户出现了较大规模逆差，误差与遗漏项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流出。上述国际收支结构的动态变化也会造成人民币兑美元汇率面临一定贬值压力。

不过总体而言，相比于2022年人民币兑CFETS货币篮指数贬值了3.7%，2023年迄今为止人民币兑CFETS货币篮指数不降反升。这说明人民币有效汇率在2023年基本趋稳。

2、面对人民币汇率贬值，央行通过提供境内美元流动性、抽紧境外人民币汇率流动性的思路，调控人民币汇率。您认为这体现了何种监管逻辑？

张明：由于人民币兑美元汇率面临较大贬值压力，中国央行采取了多种方式进行应对：

一是容忍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的适当贬值，这是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市场化程度提高的表现。事实上，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适当贬值，也是当前中国宏观经济走势偏弱的自然结果；

二是从2023年8月起，中国央行开始通过重启逆周期因子来稳定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这一干预的直接表现就是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开盘价）与收盘价之间的价差越来越大，例如2023年10月25日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收盘价为7.32，而10月26日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开盘价）为7.18；

三是下调境内美元存款准备金率，这有助于提高国内外汇市场上美元供给，从而缓解在岸市场人民币兑美元贬值压力；

四是在香港市场上发行人民币计价央行票据，这有助于收紧香港市场上人民币流动性，从而缓解离岸市场人民币兑美元贬值压力。

3、您认为接下来人民币汇率走势如何，取决于何种因素？

张明：未来一段时间内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走势面临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主要因素包括：

一是美联储下一步货币政策走向，以及由此决定的美国长期利率与美元指数走势。笔者认为，当前美国长期利率与美元指数都有见顶的趋势。10年期美国国债利率的顶部或在5%上下，而美元指数的顶部或在110左右；

二是全球地缘政治冲突走向，最近爆发的巴以冲突加大了全球投资者避险情绪，推动了美元指数的上升。如果地缘政治冲突继续升级，那么美元指数可能进一步走强；

三是中国经济基本面走向。与7月份的低迷数据相比，8、9月中国高频宏观数据出现了可喜的反弹。10月底中国政府宣布发行1万亿国债，这使得2023年中央财政赤字占GDP比率由3%上升至3.8%，超过了2020年疫情爆发的3.6%，这有助于提振今年四季度与明年全年的经济增速；

四是中国房地产市场上民营开发商的流动性危机能否得到根本性缓解；

五是中国股市与美国股市的相对表现。笔者倾向于认为，短期内中国股市的政策底已现，而市场底正在逐渐到来。